（布鲁塞尔，2024年9月2日）国际气候权利今天发布一份156页的最新报告，指出乌干达的翠鸟石油项目带来严重且普遍的人权侵犯、环境破坏以及大量不必要的未来碳排放。鉴于此，银行、金融机构和保险公司均应拒绝进一步支持这项由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中海油）营运的项目。乌干达总统穆塞韦尼（Yoweri Museveni）将出席在9月3日至8日于北京举行的中非合作论坛，预计他会在论坛期间向中国寻求更多资金。

该报告题为〈“他们一心想把我们赶走”：中海油在乌干达的翠鸟石油项目如何造成人权、环境和气候危害〉，内容基于在翠鸟地区和乌干达其他地区进行的98个访谈，将翠鸟项目导致的危害一一罗列：强制驱离；土地和其他财物补偿不足或未补偿；以胁迫及恐吓手段征收土地；生计丧失；生活水平下降、贫困；侵犯劳工权利；以及性暴力和基于性别的暴力。翠鸟项目沿着艾伯特湖兴建，是与东非原油管道相连的两个主要石油开发项目之一，而该报告呈现了迄今为止对此项目展开的最广泛、最详实的调查结果。

数十名受访者指责乌干达人民国防军为了保护翠鸟项目，强制驱离、损毁渔船、施加暴力，致使恐惧气氛弥漫，反对该项目的当地居民、社运人士和环境捍卫者皆饱受恐吓。国际气候权利还收到吹哨人的举报，称该项目的钻井分包商倾倒石油和化学废料，导致艾伯特湖鱼类死亡。（文后附有与翠鸟项目人权侵犯有关的受害者和目击者访谈摘要。）

“令人震惊的是，这个项目被宣传为将给乌干达人民带来繁荣富裕，但人民反而因此成为暴力、恐吓和贫困的受害者。” 国际气候权利执行主任布莱德・亚当斯说。“翠鸟项目由中海油营运，为中海油与主要股东道达尔集团共同拥有，它不仅是一颗危险的碳排炸弹，也是一场人权灾难。乌干达政府应该约束军队的行为，和当地居民站在一起，而不是靠向跨国石油公司那边。”

（Climate Accountability Institute）的分析报告指出，整个翠鸟油气项目在25年内将产生约3.79亿吨二氧化碳排放。年排放量达峰值时，将是乌干达和坦桑尼亚两国当前年排放量总和的两倍多。与所有的新油气项目一样，翠鸟项目的开发违背《巴黎协定》1.5摄氏度的升温幅度限制以及宜居星球的目标。

乌干达人民国防军由政府派来“保护”石油项目的设施，他们强行驱散村民，往往仓促告知、或根本未提前知会，也没有提供任何补偿。受访者描述村民被勒令离开的情景，有些人在不到几个小时前才被告知，匆忙撤离时没能带多少物品。驱离後回到村庄的人表示，他们本想回来收拾财物，却发现整个家已被搬空，有的甚至被拆毁。山羊和鸡只等其他財产也踪影全無。

尽管中海油承诺遵守的土地征用和非自愿迁移标准，实际状况却大相徑庭。可获得征地补偿的村民，或认为补偿不足、或不愿搬迁，拒绝接受补偿。他們向国际气候权利表示，是在遭到威胁和恐吓后才被迫出售土地。许多生活在项目开发区的居民说，他们的生计就此陷入绝境，不足以养家糊口，也难以支付教育费用。

“中海油必须遵守承诺，履行国际标准、实践公认的最佳做法，向失去土地、财物和生计的社区和个人提供公平、及时的补偿，”亚当斯表示。

渔民和鱼贩报称，中海油进驻當地后，新规定禁止行驶小型船，人民国防军的渔业和海事部队经常查扣及烧毁违反规定的船只、渔获扣下、逮捕驾船的渔民，收到贿款才释放。许多人声称这是一种逼离翠鸟地区居民的行动，该地区对船只、渔网和鱼类尺寸的限制也比艾伯特湖其他地区严格得多。

据妇女陈述，她们被翠鸟项目区的士兵威胁、恐吓或胁迫时遭受性暴力。国际气候权利收到举报，翠鸟地区的石油公司曾有管理人员及上级实施性暴力，其中一起涉及中海油员工。

翠鸟项目的开发还导致自然环境恶化，包括土地、水源和空气污染。渔民报称湖中出现浮油和死鱼，翠鸟地区的鱼群数量也急剧减少。两名为中海油的钻井分包商工作的吹哨人向国际气候权利表示，他们依照指示将石油和化学废料直接倒往湖中及地面，倾倒于地的废料随后流入湖中。

曾在中海油分包商任职的社区成员反映，他们在工作上倍受剥削，例如工时过长、薪资低、作业环境恶劣，而资方未提供雇佣合同、未给付约定的工资，且需要行贿才能获聘。这些行径有的已违反乌干达法律。

有着如此庞大和活跃的乌干达军队驻扎在地，翠鸟地区弥漫着一股恐惧和胁迫的气氛，使得众人噤若寒蝉。敢于发声，就可能面临严酷后果。2024年6月，环境治理机构（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Institute）的环境观察员奎基里扎（Stephen Kwikiriza）被人民国防军绑架、审讯、殴打并失踪数日。奎基里扎（真名）此前记录了翠鸟项目对他的社区造成的环境破坏和人权侵犯。根据国际人权联盟的报告，在一项于6月初结束为期两周的镇压行动中，共有11名反对石油项目的活动家遭乌干达警察、军队或政府官员迫害，奎基里扎是其中之一。

近几个月来，针对反对翠鸟项目及范围更广的东非原油管道项目的乌干达民众，当局展开了新一轮的逮捕和镇压。2024年7月17日，一群社运人士对总检察长以及几名警察提出法律诉讼。这群社运人士表示，他们编制了一份回溯过去三年的事件年表，指控当局对他们施以年表中记录的酷刑、殴打、超出48小时未经审讯的拘留，以及各种侵犯他们集会、言论和行动自由权的行为。

翠鸟项目和另一个规模更大的蒂伦加石油开发项目（Tilenga project），均由道达尔集团（持股 56.67%）、中海油（持股 28.33%）和乌干达国家石油公司（持股 15%）共同拥有。蒂伦加项目由道达尔集团营运。7月，国际气候权利向中海油、道达尔集团和乌干达国家石油公司发送信函，陈述翠鸟项目区居民的指控，但未收到任何回复。

“北美、欧洲和日本的主要金融机构和保险公司已经决定停止支持翠鸟项目，以及其他与范围更广的油气项目有关的营运。银行和保险公司应该就此跟进，”亚当斯说。“如果银行和保险公司想在乌干达投资，应该着眼于可再生能源和可持续发展。翠鸟项目对人民不利、对环境有害，也将加剧气候变化危机。”

与翠鸟项目相关的人权和环境侵犯受害者和目击者访谈摘要

为避免遭到报复，报告中所有名字均为化名。

乌干达人民国防军强制驱离、烧毁船只

• 索罗门・阿图哈雷住在基纳村（Kiina），他如此描述自己的遭遇：“早上六点村子就里挤满了30到40名军人。士兵们宣称：‘你们都给我离开这里。’大家抗议说他们无处可去，人民国防军因为这样开始开枪，有些朝天开，有些刻意威吓我们。村民一个个逃离。我立刻回到家，跟老婆说我们得走了。把住家和店面的门窗关上，我们就离开了。”

• 来自凯霍罗村（Kyehoro）的文森特・耶诺诉说他的经历：“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不知道到底多少船被烧毁，但是真的非常多。之前大家会把一些船藏起来，但现在全都被烧了……人民国防军直接放火烧船。”

以胁迫手段征收土地

• 来自安祖苏必村（Nzunsu B）的约瑟夫・穆吉沙向国际气候权利表示，中海油的人员威胁他，如果他坚持不签“自愿”补偿协议，他就会失去一切：“我一开始很不高兴，不想签。但［中海油］告诉我，如果不签，土地就会被无偿征收。”

生计丧失和贫困

• 斯蒂芬・卡滕达被驱离出卡亚巴桑布村（Kyabasambu），他说到驱离对他的影响：“我住在一个［屋顶是］塑料布［做的］临时房屋，像他们给难民住的那种。租房太贵了，很多人都住在这种塑料布房里。”

• 亨利・卢万加被强制驱离出卡亚巴桑布村，他对国际气候权利说：“我家有七个孩子，五个是我自己的，两个是我去世的哥哥的。［……］我们一天只吃一顿饭，大人小孩都一样。有时连那顿饭都没得吃，只能喝茶。”

• 弗朗西斯・奥科斯说到失去船对他的影响：“有船的时候，我过得还不错，可以养几只山羊、几只鸡和鸭。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我负担不起孩子的开支，包括学费。以前我每天吃两到三顿饭，现在连吃上一顿饭都很难。有时我什么都没得吃，像昨天就是。一个月里可能有十天没东西吃。”

性暴力

• 克里斯汀・南扬齐谈到性暴力：“在公司，你要是拒绝和老板上床，很快就会被赶出去。”

• 19岁的布伦达・纳卡苏姆巴讲述她的经历：“如果你想去施工营地工作，就得二选一：要么陪董事长和社区联络主任睡觉，要么给他们钱，才会有工作。”

石油和化学污染

• 两名吹哨人之一的菲利普・穆索克说道：“那些［收集槽］是为了把水、钻井水、化学物质、污水通通收集起来，不让直接流进湖里，然后废弃物处理公司要来把废水载走。可是当收集槽满了，他们却全部往湖里倒。他们叫我把废水抽出来排放到湖里。［……］或是去到山上排放。那还不是一样，废水最终还是流到了湖里。［他们］都是在晚上排放。”

劳动侵权

• 艾萨克・穆比鲁对国际气候权利说道：“有些同事因为没拿到工资去報警。警方打电话给［公司］经理，经理承诺会支付工资，但后来并没有。我的同事又回去找警察，但警察这次啥都没做，只说这事应该由中海油来处理，可是中海油一樣啥都不管。”